不久前,刚好在报上看到一句话:人生现实的虚拟化倾向是当代世界文化发展中一个较为内隐的问题。作者指的是网络文化的普及,将对现实人生关系中的情感交流和生命感受所产生的影响。于是,手中这部彻彻底底的虚拟人生现实的小说自然引起了我更大的兴趣。这本书是实验派小说家雷蒙·费德曼的《华盛顿广场一笑》。
小说当然是虚构的,所不同的是虚构权操纵在故事人物手中。故事开始于大雨倾盆的华盛顿广场。当然,“伤心的爱情故事总是发生在雨天,愉快的也一样”,一对素昧平生的男女有了一次即兴的四目相对。我们明白,古典式的一见钟情在这样的年代是俗而寡味的,但自此,读者已轻而易举地被主人公那种老是不能摆脱的幻想纠缠上了,开始和他一起步入一场虚拟的爱情。主人公穆瓦诺是这样一个人,在朝鲜战争中加入了美国籍,操着性感而好听的法国口音的英语在美国大地上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日子,华盛顿广场上那只兴许听得懂法语的跛脚鸽子是他寂寞时想见的朋友。女主人公苏塞特一定是个激进的反政府主义者,谁让两人相遇时她正好在反对麦克阿瑟的游行队伍里。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穆瓦诺的主观臆想中进行的,这个人从来分不清什么是记忆,什么是幻想,他的脑子便是这场似是而非的爱情的策源地。问题是这个人总能把现实与虚拟搅和得“合乎情理”,就如一首歌中唱道,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为什么这样,一个“不是如此,便是那般”的故事能被故事人物虚拟得几乎要让人确信“没错,就是那样的”了?费德曼运用虚拟和变换常规时态的创作技巧,原本就不是为了在形式上过多地故弄玄虚,而是为了让人忽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实,把注意力集中在要表达的主题上。人们之所以通过一个彻头彻尾的虚拟的故事照样感受到了爱的悲欢离合,无疑是作家成功创造、捕捉、表现了人物内心实质的真实感。
我们知道,人总是在现实的人生关系中表达自身的生存欲求和文化创造精神,实验派小说家试图发掘生活中隐藏在物质现象背后种种无形的可能,都是建立在现实可能性上的。对于丧缺某种归属感的书中主人公而言,他对于苏塞特的爱,“象征着一个充满理想的移民对于美国的热爱,他对于苏塞特的失望,也象征着他对于美国的失望”。作者在小说开始不久就说:“在美国这块国土上,幻灭所带来的力量未经成熟便消失了。”无论如何,客观的人生现实总是使虚拟化境地产生真实感的本源性力量。这与网络文化造就形象化生存的动机和结果是不同的。
长达11页的译后记脉络清晰地帮助我们解读了这部小说。蒙费德曼亲自指点,译者林涧成功引渡了特殊的语法和隐喻,这一点能够被读者强烈地感受到。而作家本人正是用英语和法语进行双语写作的美籍法裔作家,他为小说中译本的加题是:为了林涧和她充满友谊的微笑。至此,读者会心一笑,绝对真实的一笑。